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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人死的第三年 第55节

作者:白白的狗字数:2587更新时间:2025-12-01 19:54:12
  裴迹之话语到最后几乎轻飘到自己都听不见。
  大哥斩首的时候,他去送了。
  他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背后,在茫茫人海里,大哥一眼就看到了他。
  就只看了那么一眼,大哥低下头,隐隐浅笑。再也没有抬眼看过他。
  大哥去掉了华服锦袍,玉带金冠,只剩下那张有几分和他相似的脸。
  繁华锦绣皆是一场空。
  赢的时候畅快一时,输了之后痛苦终生。
  沈亦谣肩膀一松,在冷风中转回身,回抱住裴迹之。
  “没事的,我不想你入仕。不入仕也没关系的。”
  但官不做,书还是要读的。
  第二日,沈亦谣就抱着九经,往熙春阁案台上一码!小手一拍!
  裴迹之的旧书被惊起一圈飞灰。
  “来!我跟你一起学!”
  裴迹之带着迷迷瞪瞪的眼,从床上坐起来,转头一看,窗外的天还是一片漆黑。
  两眼一闭,往床榻上斜斜一栽,“我不活了!”
  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啊二郎。”沈亦谣走到床边来拽他胳膊,小身板拉得整个后仰。
  “我只知道思君令人老,岁月忽已晚。”裴迹之伸手拉住沈亦谣手腕,一把把她拽到怀里。
  手揽住她的后背,在她腰间后背上下逡巡,“先陪我睡一会儿,夫人。”
  “睡屁!起来念书!”沈亦谣一巴掌拍上去。
  裴迹之在第三次看书偷偷打瞌睡,被沈亦谣乱拳打醒以后。
  终于忍不住求饶。
  “我去。我去国子监上学。”
  “你现在还能回去上学吗?”沈亦谣从手里拿着的书背后抬眼看他,眼神凌厉。
  “能。”裴迹之缩起脖子讪笑,“昨天那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。”
  沈亦谣坐在桌案前,第一次看到裴迹之不拖泥带水,快速整完一身行头,出发去上学。
  “我等你回来啊。”沈亦谣抬起手臂朝裴迹之招手,欣慰点头。
  “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?”裴迹之刚迈到门边,突发奇想,脚又伸回来。
  沈亦谣愣了愣,“我行吗?”
  “行啊。”裴迹之桀桀一笑。
  一想就觉得好玩儿。
  他让醉月给沈亦谣找了套他多年前的旧衣裳,束了男发。
  穿着青衫,外头罩了个斗篷,腰板挺拔笔直,更显出几分清秀。
  眼里闪闪发亮,兴奋得脚步像在地上飘。
  他没忍住,凑上去亲了两口。
  上哪儿找这么可爱的夫人去。
  不对劲,很不对劲。
  柳襄在背后观察了半天,今天的裴二竟然一直坐得板板正正。
  没打一点瞌睡!
  裴二盘腿坐在桌案前,手一直放在桌案上罩着的帷幛下。
  柳襄身子前倾,伸着脖子,眯着眼看了半天。
  “喝!”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。
  金桌藏娇!
  沈亦谣一直躺着躲在桌子底下,蜷缩着身子,头枕在裴迹之膝头上。
  心脏咚咚狂跳。
  裴迹之时不时伸手过来摸她的脸,她拍着裴迹之的膝头,蹙眉瞪眼警告他。
  裴迹之低下头,眼睛弯起,一脸坏笑。
  早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!
  裴迹之又偷偷摸摸,从桌子底下把手伸过来,沈亦谣张嘴就是一口!
  “嘶!”裴迹之猛地抽回手。
  柳襄背过脸去,不忍直视。
  要不下次也把云娘带来吧。
  沈亦谣躺在桌下,可以听到堂上国子监博士周感正在讲王粲的《登楼赋》。
  她分不清现在自己的心跳,究竟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。
  如果不是裴迹之的胡来,她一辈子也进不了这种地方。
  周感的声音不大,语调不高,却振聋发聩。
  “‘惧匏瓜之徒悬兮,畏井渫之莫食。’士人唯有一莫大恐惧,曰无用。有才,怀才,却无可用之地。有才能的人,他知道自己生命的宝贵,最不能容忍的,就是生命的闲置和浪费。”
  裴迹之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听着,脑中始终只注意着桌下沈亦谣的动静。
  此时他发觉出膝头一丝微弱凉意,低下头一看。
  沈亦谣倚在他膝上,咬着唇无声流泪,泪已流了一片,膝头氤氲一圈泪痕。
  裴迹之从桌下颤抖着手,去拂她流下的泪。
  此时她红着的眼眶好像也变成了他的。
  夜里沈亦谣抱着裴迹之睡觉,睡梦中,恍恍惚惚地说,“要是你是我,我是你就好了。”
  裴迹之搂紧了她,低下头,用下颌蹭着她的额头,温声低语,“我要参加明年的春闱。”
  第75章番外进宝五年新年(一)
  进宝五年,腊月廿九。
  今年是个冷冬。
  沈亦谣小产完身体不好,比往年畏寒些,熙春阁里日夜烧着地火,院子外头两个小厮正吭哧吭哧,铲着木炭往火坑里添火。
  清晨天刚蒙蒙亮,沈亦谣坐在窗前,身穿着浅杏色的夹棉襦衣,下巴抵着一圈柔软的兔毛,读完父亲母亲寄来的家书。
  父亲身体不大好,今年留在了青州过年,又特意写信来,托沈亦谣同梁国公道个谢,又特意托人带来了些青州土产,做新年贺礼。
  梁国公有意致仕,想在退下来前提拔父亲入京来做官,父亲谢绝了。
  母亲写来的信里,说今年团圆饭早早地吃了,杀炮猪儿时好几个屠户都按不住,差点把三叔撞翻。
  沈亦谣看完信会心一笑,把信小心叠好。
  抬头一看,雪已停了,绿竹带着几个丫鬟小厮,安排着扫地上积雪。
  院里红梅枝头堆雪,空气中有股森森冷香。
  沈亦谣仰起脸来,闭上眼,嘴角扬起,深深吸了口气,冷风从胸膛里穿了一遭,变成一口唇边的白气呵出来。
  “绿竹。”沈亦谣从窗口探出去,“我要去赴宴。”
  今天要吃团圆宴,裴迹之的姑母回来了,许氏在凝香园里设宴,提前好几日特意同沈亦谣打了招呼。说是她若是身子还好,便来赴宴。
  小产的事情虽然过去了,但这一年她心里头乱,不大爱出门。
  但她现在想明白了,日子还得往后过。
  她惯来是不服输的,她要和所有人斗到底。
  虽然她不知道这敌人究竟是什么。
  绿竹给她梳了个高耸的云髻,翡翠金玉珠钗戴了满头,沈亦谣看着镜子里头嘻嘻笑,“脖子都要压弯啦!”
  她原本是珠圆玉润的长相,如今瘦了以后,脸型还圆润,下颌和脖颈却瘦得过于分明。
  “这样才衬夫人。”绿竹也跟着笑,把最后一支翡翠碧玺梅花金簪戴上,又从架上挽了条雪白的狐皮披肩给她披上,“瞧,夫人这样多贵气。”
  她去凝香园时还早,一见她气势汹汹地过来,管事的徐妈妈就有点发怵。
  沈亦谣前头掌了半年家,都知道沈亦谣是个不饶人的,不敢在手底下被沈亦谣拿着一点错处。
  安排着女使杂役伶人一应百余人各为其事。
  许氏睡醒了赶过来的时候,沈亦谣已经忙完了坐着喝茶了。
  “婆母来了。”沈亦谣起身给许氏做了个礼。
  许氏有几分惊讶,没想到沈亦谣真的会来。
  又四下走访顾问了一番,沈亦谣竟将事都办妥了。
  回来时有些尴尬,“你身子不好,也不必来这么早的。”
  过了晌午,戏台子对面亭子里暖帐一围,熏笼里点着沉香木烧,暖烟笼着不透气,沈亦谣有些昏昏欲睡。
  仍然挺直脊背,瞪大了眼睛强撑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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